一辈子与患者肝胆相照

来源: 2018年09月12日 作者:华西临床医学院 严律南 教授

去年,由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等主办的“健康四川·大美医者”报告团在成都、绵阳、南充、自贡、乐山等地开展巡回报告。

作为报告团中的一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健康四川·大美医者”荣誉获得者、四川大学华西医院肝移植中心主任,严律南教授做了先进事迹宣讲。

73岁的他讲述了自己从医半个世纪以来,把医者仁心的中华传统美德与希波克拉底誓言有机结合起来,“与患者肝胆相照”,培养造就出一支具有国际一流水平的肝移植团队,并带领团队创造出一个个生命奇迹的动人故事。

01

大家好,我叫严律南,今年73岁。1967年,我毕业于重庆医科大学儿科专业,后转攻外科,主攻肝移植, 到今年(2017)刚好在医学界守望了半个世纪。

大学毕业时分配到贵州山区的乡镇卫生院,每天背着药箱挨村挨户巡诊,发现有大量的外科病人,包括生疮、脓肿、外伤感染及甲沟炎等,需要外科手术治疗,我只好按学校时的教科书,自学给他们麻醉、手术、换药,结果效果很好,治好不少病人,自己对外科也发生了兴趣,后来调到县医院,一位从贵阳来的外科专家收我当学生,从此走上外科医生的道路。

1978年,我考入当时的华西医科大学攻读硕士、博士,毕业后就留在医院普外科。我的导师是国内知名的肝胆胰病专家,从那时候起,我跟着导师的步伐,过上了每天与病人“肝胆相照”的日子。

把我带进肝移植领域的,是一个6岁的孩子。1982年的一天,我正在坐门诊,一对夫妇抱着一个6岁大的小男孩进来,他患的是巨大肝母细胞瘤,唯一的希望是做肝移植手术。孩子的妈妈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哭着说:“请您救救我的孩子,把我的肝脏换给孩子。”

当时,整个中国都没有这个技术,日本的肝移植研究也才处于动物实验阶段,我想拯救这个幼小的生命,但我无能为力。在疾病面前,生命是那么脆弱,作为医生的我显得那么渺小与无力,他妈妈那绝望的眼神令我永生难忘。她的眼神,萌发了我用一生的时间来攻克肝移植难题的念头。

1988年,我从日本留学回来,便从事肝脏外科、肝癌基因治疗的研究。在医院领导的支持下,我组建了攻关小组,从1994年开始进行全肝移植及半肝移值的动物实验,以及肝切除后肝再生的研究。经过5年摸索,我们在动物试验中取得了成功。

1999年,我们在一名52岁的患者身上,完成了华西医院的第一台异体肝移植手术,实现了零的突破,目前,已经实施了一千多例,取得良性肝病1、3、5年生存率分别达87.4%、80.5%、72.7%的良好成绩,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02

肝胆相照的日子里,我看见了很多人间真情。

2005年,一个来自南充的35岁小伙子,患了晚期肝硬化失代偿。他的妈妈快60岁了,毫不犹豫地对我说:“医生,我愿意用我的肝,换儿子的命。”这一幕,二十多年前在那个6岁儿童的病床前也曾上演过。不同的是,当年我不会肝移植技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朋友死去;现在,我有了挽救这个小伙子生命的能力。

经检查,妈妈的血型和儿子的血型匹配,但不巧的是,这位病人个子高大,妈妈却娇小瘦弱。 妈妈的肝小,儿子的肝大。切少了,不够;切多了,妈妈有危险。而活体肝移植的一个最基本的技术底限是:必须保证捐献者的100%的存活,否则,医好一个害死一个,就违背了医学伦理。

就在我们左右为难的时候,医院得到了一份肝源。我们经过反复讨论,决定从这份肝源中取一部分,再从病人妈妈身上取一部分,合成一个“新肝”给病人。那一年,我61岁,为了拯救这个年轻的生命,我们在手术室忙活了23个小时。从手术台下来时,我的关节都不能弯曲了。幸运的是,这对母子都活了下来。

获得重生后,很多病人感谢我。我每次都说,最需要感谢的,是那些捐肝者,有了他们的奉献才能推动医学技术的进步,才能拯救更多的生命。

医学永无止尽,通过不断开拓创新,我们创下了7个世界或中国第一的手术病例记录,第一例肝移植女病人怀孕生子;最高海拔医院肝移植;年龄最大肝移植病例……

03

一台肝移植的费用,国际平均价格是20万美元以上,国内是20万元左右。这么高的费用,普通老百姓如何承担得起?

我开始思考一个新问题:能不能降低医疗费用?让更多普通百姓也换得起肝?让更多生命得以延续?

众所周知,肝移植患者手术复杂、难度大,术后并发症及治疗繁多,还需长期服用多种抗排异的进口药物,因此费用高昂。按照国外标准,肝移植病人术后要用大剂量的抗排斥药。

治疗中我发现,和欧美人相比,黄种人在排异反应上有先天优势,通过反复试验,我们得出“采用低剂量抗排斥药就可以达到同等效果”的医学结论。用药量减少让费用降低,后来我们又用同类国产药代替了进口药,既保证了疗效,又节省了费用。在手术中,我们也要求尽量精细化、精准化,减少并发症和ICU治疗期,住院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半。“救命钱”花得少,留给患者术后的“养命钱”也就宽裕些,相反,病人的存活率和生活质量明显提高。

我们的医疗费到底有多低?举个例子:2007年, 成都妹子林忠玉和丈夫准备出去旅游时,突然肚子疼,一查,晚期肝硬化。

“老婆,我愿意和你同肝共苦一辈子!”病床前,女子的丈夫喊出了最动人的情话,捐了部分肝脏救妻子。

这两台手术做下来,一共才花了13.2万元。病人结账出院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给她讲,“你这个算什么?我们最‘便宜’的一台肝移植手术,才花了86000块哩!”

通过技术的创新和对患者的用心,我们不断降低医疗成本,让利给患者。

04

从1992年决心搞肝移植至今,25年了。我们一步一步走来,突破一个又一个禁区,创造一例又一例奇迹:在全中国率先突破肝移植1000例;2017年10月,突破了小儿肝移植100例;如果供肝情况允许,可以同时开7台肝移植手术,100多个医护人员上阵……

有人说,严律南,你真是一个魔法师,抢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 其实,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的,是我们华西的肝移植团队,我只是其中一员而已。作为带头人,我觉得对下一代最好的鼓励,就是根据他们的特点,帮他们做职业规划、做顶层设计,和世界接轨,扶持他们成为某一个领域的顶尖人才。

我今年73岁了,年龄不饶人,体力也不饶人,好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培养能长期与病人肝胆相照的团队,我一共培养了博士生、硕士生100余名,博士后6名。现在分布在世界及全国,其中有多名在欧美从事医疗工作,有20余名在国内大医院成为院长或主任。

今天,我可以骄傲地告诉大家:目前,我们医院的肝移植水平,在全世界都可以说是一流的:移植手术数量全国最多,效果最好,平均价格全国最低,通过手术,让数以千计的病人重获生命,也为他们的家庭减轻了负担。

虽然后继有人,我还是有一个遗憾和一个心愿。

我遗憾的是:我们开始活体肝移植的时间太晚了。之前的很多病人都因为等不到肝源,去世了。

我还有一个心愿:——成立我们华西、乃至四川的“器官移植中心”,让更多的病人受益。

我喜欢那句话:“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我愿意锻炼好身体,在同“肝”共苦的路上一路前行,让我们一生肝胆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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