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即将春天的时候,人们不知道,他们的生命里即将迎来一场百年不遇的长风。
这世上很多事都与风有关,李白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王安石说:“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无论豪迈还是温婉,似乎这世上的万般姿态,都可以从一场风里找到。人们把故事写进风里,风就把故事里的悲欢撒向人间。
作家刘亮程说,每一场风都有自己的颜色和形状,但人的眼睛看不到它的情感和灵魂,只能感受到它耳鬓厮磨的温存,或呼啸而过的热烈。
于是很多故事就成了秘密,很多注定就成了意外。
正如这一场弥漫已久仍未散去的长风,它是如此意外地降临,而又如此蛮横地固执。那时我们并不知晓它会来,也不知晓它会悄无声息地在人们的心头布满阴霾。它就像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在胸中将一切罪恶筹划到天衣无缝,然后缩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静静地看这罪恶开花结果,那些生离死别都成了它那抹浅笑里的一丝不屑。
也许它也曾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的行踪,但人们的眼里已充斥了太多东西,他们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去看,于是,那本就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也就悄然流逝。
人们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会被这场长风裹挟,去往一个遍布荆棘的无底深渊,甚至仓促到来不及与这世界优雅地道别。
许多生命之画的墨色还未及晕染,许多正当风华的灵魂却戛然而止。
等到人们终于看清这一场风的形状和颜色,它却像是已然获胜的恶魔,将它的狞笑布满神州。
但它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来不会认输,也绝不认命。
既然有恶魔,就会有天使。于是人们看到,先前的瘦弱身躯变得孔武有力,先前的稚嫩脸庞变得坚毅刚强。他们用一己之躯铸成一道铜墙铁壁,把狂风挡在外面,把自己扔进漩涡。
人的一生会做出许多抉择,会遇到很多路口,但紧要处,往往就那么几步。面对这场生死未卜的战役,他们义无反顾地做出奔赴战场的抉择。他们的背后,有的是懵懂孩童,有的是年迈老人,但在那一刻,他们却毅然选择去做一名逆行者——他们明知这抉择代价是无法预知的结果,但仍然转身离去,奔向未知。
面对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有人选择抱怨,他们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这个世界的肮脏与丑陋,仿佛举世皆醉而他独醒,扛下了这世上的所有污浊。他们捕风捉影地搜集着一切信息,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他们制造恐慌的契机。他们觉得自己已提前洞悉了这世上的所有机密,但并没有义务去拯救苍生,所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躲在英雄的背后活得惬意潇洒,藏在隐蔽的角落笑得心安理得。
但有另外一些人,他们深知,这个世界的好坏,与每个人都休戚相关。在开始抱怨之前,首先看看自己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如果世界生病了,那身在其中的人们,就既是病人,也是医生,只有人们恢复健康,这世界才能痊愈。
罗曼·罗兰说:“真正的英雄主义只有一种,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而那些逆风而行的天使,就是这个时代真正的英雄,他们用最美的姿态诠释了勇气和善良。
法国哲学家、文学家加缪在他的代表作品《鼠疫》中,就为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座被鼠疫攻陷的城,一群被死亡缠绕的人。主人公里厄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医生,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妻子,一个安详慈爱的母亲。作为一个医生,在鼠疫爆发后,他挺身而出,救助病人,与他的朋友们一起投入战斗,最终疫情得到控制,城市恢复生机。加缪在他身上赋予了最崇高的理想:无爱的世界犹如死亡世界。如果人类有什么战无不胜的法宝,那就是深藏于人们心中的那份爱。
诚然,很多时候,我们无从确定那一抹叫做命运的风会将我们引向何方,但这丝毫不会妨碍我们会竭尽所能,去将这世界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而这,就需要天使般的勇气和善良。
我们之所以赞美勇气,是因为它让我们即便面对危险,也有从容前行的力量;我们之所以歌颂善良,是因为它让我们即便身临逆境,也有了战胜一切的品格。威廉·福克纳说,人之所以高贵,是“因为人有灵魂,有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而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天使,就是对这种精神最好的诠释。
阴霾总会散去,太阳终将升起,当这一场噩梦般的长风销声匿迹时,你一定会任由那绚烂明媚的七彩光晕如瀑布般流过你的脸颊,然后眯着眼睛,幸福无比地对着那一道道斑驳光影吟诵出那句你早已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的词: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