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的川大峨眉岁月(下)

来源: 2020年11月09日 作者:档案馆 胡淮珍(口述) 谭红(整理)

1939年,国立四川大学从皇城校区迁往峨眉山办学,历时近4年,1943年迁回新建成的望江校区,开始了四川大学办学的新纪元。

胡淮珍是1943年川大文学院教育系第12届的毕业生。2014年,档案馆谭红用半年的时间多次采访了97岁高龄的胡老先生,老校友勉力回忆,玉成了这份弥足珍贵的采访文稿。今年7月,胡淮珍老校友在家中仙逝,享年103岁。川大峨眉山时期最老的学生走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岁月静好,永享太平。

谨以此文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愿我们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

深山求学 师教谆谆

我是教育系的学生,在峨眉山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有刘绍禹、黄建中、邓只淳(胥功)、汪奠基、向楚(仙乔)、张敷荣、普施泽等先生。当时的教师对学生是视如子弟,又爱又严,关心学生的学习、成长、就业,既是导师(经师),又是人师,教学生如何做人,如何做学问。学生可以三五成群随时到老师家去,教师也喜欢学生来家,喜欢讲一些古代的治学之道,为人之道,他们从不责备学生,真正是言传身教,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来教育和影响学生。有时老师还请学生吃饭,师生关系很亲密,感情浓厚,本地学生过年都要去给老师拜年,外地学生来了也一定要去看望老师。

刘绍禹是中国第一代心理学家,两度留美,双博士,他教“教育心理学”、“普通心理学”等课程,当时同学的英文都不错,上课基本不讲中文,完全用英文上课,写一黑板英文,等学生抄完再板书。刘绍禹上课很严肃认真,对人很客气,从不发脾气,有什么事轻言细语和你谈。解放后他任川大第一副校长兼教务长,大家对他都很尊敬。教授提建议,他都悉心听,对人很亲近。

黄建中是哲学教授,也是川大在峨眉山时期师范学院的创始人,首任院长。他上课很严肃,不苟言笑,讲唯心哲学,很少板书,也不发讲义,学生只有听课记笔记。他上课用的“中国哲学思想史”讲义,解放后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了。

邓只淳是四川第一批派赴欧洲考察教育回国的教育学家,在四川比较有名。他主讲“教育行政学”,对学生学习和做人要求严格。教育界人士说,他对学生采取“打锅盔”式的教育方法,就是“又打又拉”的“严教”和“友善”相结合。他是学教育的,很重视学生的培养,对于学生上课很重视,每次上课都要清点人数。他有一个特点,凡是他教过的学生都能叫出名字,如果你路过不和他打招呼,他还会主动招呼你。他关心学生学业前途、毕业就业,严格而慈善,因此非常有威信。他在四川教育界威望高、人际广、人缘好,能办成事,学生找他写介绍信他也不推辞,他推荐出去的学生别人都要用。

汪奠基原是北大教“外国哲学思想史”的教授,抗战时期应黄建中院长之邀来峨眉山川大讲学。他不苟言笑,与黄建中是一类人。他上课不写黑板,一开口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时会自言自语地评论某家学派的观点。当时我们年轻,哲学基础差,听他的课不大听得懂。

向楚是四川著名儒士、文学大师,任川大文学院院长多年,对学生严格又和善可亲;好宾朋,喜论古谈今,诙谐风趣;长于诗、词、赋,又擅长书法。曾经为我写过几幅字。

张敷荣是留美的教育学家,教授“教育原理”课程,他是美国“实用主义”教育权威杜威的学生,他比较重视学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但为人处事比较拘谨,不大与学生接触。

教授最多指导两篇毕业论文

当时学校是学分制,有必修课和专业课。各系一年级都要学国文、英文、通史等公共课,还有普通物理等基础课。二年级是专业课,三年级才是专门化课。选修课都是有专长老师开的,学生可以凭自己的爱好选,文学院可以选理学院的课,理学院也可选文学院的课。四年级基本上是做论文了,可以自己选题(但大部分都是教师命题),自己选教授,讲师和副教授不能做导师,必须是教授才行,一个教授最多指导两个毕业论文。学生的论文都要有所发现或有些创见,否则不能毕业。毕业论文都要用毛笔正楷写在十行纸的格子里,交导师评阅记分,再交图书馆保存,图书馆专门有房间保存历年毕业论文。我当时做的论文是“总理教育思想发凡”,我的导师最开始是教哲学的黄建中教授,他后来走了,就由原来北大的汪奠基教授接着指导我的毕业论文,他在我的毕业论文封面上亲笔签上“有独见,85分,汪奠基”8个字,令我铭记难忘。

金顶聚会 告别峨眉

1942年12月,学校举行部分学生游金顶的聚会,告别峨眉山。文、法、理三个学院的师生从峨眉山迁回了新建成的望江校区。当时望江校区的格局是前任校长任鸿隽规划建成的三馆(图书馆、数理馆、化学馆)、一舍(学生第一宿舍)、一园(铮园教授宿舍),望江楼公园也曾作为教职工的宿舍。此时的望江校区,有幼儿园、附属小学、附属中学、大学部、研究所五个部分同聚一堂,有“五世同堂”之称。

1943年春天,川大在望江校区举行开学典礼,昔时冷清寂寞的望江楼变成了学术气氛日增的文化区。我们这一届学生也在这一年完成了毕业论文,告别母校,各奔东西了。

在峨眉山隔世远俗的环境里,在朴实敦厚的校风中,川大师生情谊如父子,同学友谊似手足。也有少数男女同学相互交往,感情日增,毕业后成为终身夫妻,我和老伴李德惠就是其中一对。我老伴1948年毕业于国立川大农学院蚕桑系后,留校任教,1985年在川大生物系退休。1993年夏,我偕老伴重游峨眉山,50年前在峨眉山的大学生活情景,仍历历在目、记忆犹在,令人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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