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寿宴上，张琼仙和她的学生们 戚亚男摄

华西坝西南边有一条街叫公行道，这条街很特别，当你走到街的中段时，一栋老房子就凸立在街边，此段街面就变窄了，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条街上有一户“钉子户”。其实不然，这栋凸立在街边的老房子是2013年被成都市文物保护管理委员会认定为成都市的城市文化地标——颐庐，中国最早牙科女博士之一张琼仙的旧居。

在这栋老建筑临街的墙上有一个“颐庐”标牌，标牌上用中英文写道：公行道上的私家宅院。1940年由华西协合大学校董张世煜聘请加拿大设计师苏继贤设计建成。院门墙上刻有戴季陶手书‘颐庐’红砂石碑，院内有一幢二层的青砖楼房及一排穿斗房和一个花园。张世煜的女儿，中国首位牙科女博士、我国口腔医学界泰斗张琼仙在此居住了73年。

张琼仙，1936毕业于华西协合大学，她是中国首位牙科女博士、华西口腔医院教授、我国口腔医学界著名的口腔修复学专家。

2004年4月2日，张琼仙第一次进入了笔者的镜头。那年笔者所在单位的退休美工师王通若每周五下午在华西坝的广益宿舍免费给华西坝爱好绘画的老教授们教授油画。有个周五王老师告诉笔者口腔的张琼仙老师也在跟他学绘画，那天下午她会来上课的。当天下午笔者带着照相机来到广益老年活动室，看到几位老教授们围着王老师而坐，王老师一边讲一边示范怎样画画，教授们听得很专心，连笔者进入活动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为了不影响他们学绘画，笔者悄悄拍了照片就离开了。

2005年5月，笔者应邀为《中国西部》杂志撰写了《中国牙医之父——林则》一文，文中特别提到林则的高徒，中国最早的两位牙科女博士之一张琼仙。文章发表后，笔者专门到公行道2号颐庐给张琼仙送杂志，同时对她进行了采访。

张琼仙说她是与华西同岁的，1910年出生于四川简阳石桥镇，其父亲张世煜在当地做生意。上世纪初，美国传教士到石桥镇买地办学校和福音堂，镇上的人很怕外国人，不敢把地卖给他们。而张家由于与教会有来往，因而当传教士找到张世煜时，他一口就同意了卖地给他们。张琼仙小时候在石桥镇的教会小学读书，后来全家搬到成都来，她就在陕西街华美女子中学读中学。由于华美女中是一所教会中学，按照当时的规定，从华美女中毕业的学生可直接进入华西协合大学读书。1927年，张琼仙从华美女中毕业进入华西协合大学普通预科班。两年后，张琼仙又进入医科预科班读了两年，最后才进入医牙学院读了5年，于1936年毕业，与同班的黄瑞芳成为中国第一批女牙医学博士。

张琼仙毕业后留校，在学校位于四圣祠北街的教学医院仁济牙症医院工作。笔者后来在颐庐与张琼仙摆龙门阵时，她给笔者讲述了她当年在牙症医院的几件趣事。刚到牙症医院，她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外，一有时间就去看其他牙医给患者看牙病，从中她学到了不少东西。那时牙症医院有一台X射线照片机，许多牙病的诊治全靠它，由于当时成都不但医疗设备稀缺，还缺乏专业的医技人才来操作，因而该台设备就只有牙症医院院长林则亲自来操作，每周固定一个下午，需要照X牙片的患者集中由林则院长来为他们照片，她一有时间就去看林则给病人照牙片。有一天下午，又到了该照片的时间，患者们都早早到了医院候诊，但不知为什么林则却一直没有来。刚开始大家都很耐心地等，可等了很久也没有见林则来，这时有位护士就对张琼仙说，张医生这么晚了林院长都还没有来，再过一会就要下班了，要不你来给他们照牙片。张琼仙想平时她就刻意观看林则院长给患者照牙片，照片这个技术她早已心中有数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实际操作过，看着焦急等待的患者，张琼仙没多想就给他们照了牙片。不一会，林则院长匆匆赶到了医院，看到患者都离开了，他径直走进了暗室看照片的效果。不一会，林院长出来问护士今天是谁照的牙片，得知是张琼仙给病人照的牙片后，他专门把张琼仙叫去，告诉她以后由她负责照牙片工作。

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到。张琼仙讲了一位牙病患者的故事，可以了解牙科医生对患者是多么重要。一天下午快要下班了，一位病人一手捂住左脸，一手提着一把铜壶，满脸痛苦，急急忙忙走进了牙症医院。张琼仙接待了他，经检查发现患者牙龈已经化脓，张医生马上就给他钻开引流，立马患者脸色痛苦的表情就消失了。在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中，张医生一边给患者看病，一边与患者交流，张医生问你怎么提着一把铜壶来看病呢？病人回答：医生你不知道，我不住在市区，我家住在县份上，离省城很远，我的牙齿已经痛了好几天了，看了郎中也没有解决问题。每天都要不停地含口冷水，这样疼痛就会减轻一点，实在没有办法了，有人说让我到省城来看洋医院。无奈到你们医院路程太远，我就只好提着一壶冷水坐黄包车来，路上不断地换含冷水来减轻牙疼。95岁的张医生还能记住70多年前的一位患者，可见她很能理解牙病患者的痛苦。

张琼仙的医术是很高的，但她从来不炫耀，国民党要人张群找张琼仙看过牙病，解放后朱德、贺龙、康克清、聂荣臻和张爱萍等人也曾是她的病人。张琼仙始终保持她独立的人格，尽管牙症医院的院长林则既是她的老师又是她的现任领导，但有一次她了解到在牙症医院林则对她的待遇与他人不同，亏待了她，不一视同仁，她就毅然离开了牙症医院自己开业。直到1950年林则离开了成都回国，张琼仙才又回到华西口腔医院继续行医、执教，直到近80岁才退休。

2010年是张琼仙百岁寿年，9月28日华西口腔医学院设宴为张琼仙迎百岁生日。全国各地口腔医学界的专家学者、张琼仙的学生、同事、朋友近百位前来祝贺张琼仙的百岁生日。笔者特意把3年前拍摄的张琼仙在颐庐绘画的照片送给她。张琼仙上世纪50年代初的学生，口腔学科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邱蔚六从上海赶来，他说：“张老师是我在口腔界见过的唯一一位百岁老人，应该是说史无前例。”“我很清楚地记得在1954年实习的时候，张老师带过我，她对我们很严格，记忆深刻的就是根管治疗方法。”

而张琼仙的另外一位1952年入校的学生蔡绍敏老师对张老师的印象是，她一是具有开创精神，二是治学严谨，他说：“（张琼仙）在根管填充前，要做3次细菌检验，均呈阴性，才能实施填充。”另一位学生金宜霖更是现身说法，她指着自己的门牙说：“这颗牙就是老师在1957年的时候帮我做的修复，虽然牙齿的表面因为是塑料做的，日子久了有点发黑，但到现在这颗牙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寿宴上，华西医学院修复学系朱志敏主任把张琼仙教授称为“绝代佳人”。可是这个爱慕平淡的百岁老人却淡然一笑：“我不是绝代佳人，只是个百岁老人……”

在大家的生日歌声中，百岁寿星张琼仙切下了生日蛋糕，大家祝福张琼仙幸福安康……

2013年2月20日，中国第一位牙科女博士103岁的张琼仙辞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