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寿裳(1883年—1948年),字季黻(季茀),号上遂,浙江绍兴人,现代知名学者,与鲁迅有 30 年挚交之谊,抗战时期曾任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学系部聘教授。
与挚友鲁迅的身形不同,同为绍兴人的许寿裳身材魁梧,只是唇上的八字胡与鲁迅有些相像,不过那胡须却是白色的,看上去,就如用胶水粘上似的。约在1940年前后,许寿裳行走如风的身影常出现在成都华西坝。
手拄一根藤棍,身着一身蓝布长袍,鼻梁上架一副圆形眼镜,操一口绍兴腔的国语,他的形容既古典又独特。在名流云集的坝上,许寿裳似乎有些低调,并不显山露水。那时,各科教授开出了名目繁多的选修科目,“五大学”的学生可以跨校自由选读。许寿裳所开的科目是《中国传记研究》和《中国小说史》,也许这课程有些冷僻,并非显学,选修的学生寥寥无几。常听《中国小说史》的学生只有五六人,选修《中国传记研究》的学生更少,只有三人,而坚持听讲的学生只有两人。
许寿裳有些寂寞?
1940 年的某一天,华西坝广益大学舍(现为四川大学华西幼儿园)的某一间教室在静候着许寿裳的到来。只见许寿裳的腋下夹着讲义,以他一贯的快速步伐踏上那幢又名稚德堂的双层十八级台阶,甫进教室,他的绍兴腔的国语便脱口而出:“诸位好!”待他定睛一看,却见以红黑两色为基调的偌大教室却只有一位学生静静地坐在那里,那位学生也以感伤的眼光凝望着自己的老师。许寿裳走下讲台,师徒二人相对而坐,一堂传记研究的教学课没有丝毫耽误,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对许寿裳而言,这一个人的讲堂虽孤寂却又欣慰。
那位学生名叫袁珂,他与另一位叫禚仲明的同学原就读川大,因与母校行政当局有所龃龉,便转投华大就教于许寿裳门下。人言凡事靠缘分,袁珂便与许寿裳有着天赐之缘。
袁珂(1916年—2001年),原名袁圣时,笔名丙生、高标、袁展,成都新繁人。在遇见许寿裳之前,这是一位顽皮的学生,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他就没有认真听过课,没有记过一本完整的课堂笔记。照袁珂自己的话说,他“总是把学校当旅馆,课堂看成驿站”。然而许寿裳的出现却彻底改变了这位顽劣小子。
“于慈祥和蔼中带着威严,可亲而不可犯”,这是袁珂对许寿裳的第一印象。那时候,袁珂讨厌学校的某些老先生迂腐的名士作派,在他看来,某些先生上课“慢吞吞地,衔着一管长叶子烟杆,泡碗盖碗茶,四平八稳地坐在藤圈椅内,说一句话吐一口痰”,这让他感到不舒服,产生不了与之问学的兴趣。而袁珂眼中的许先生却与之有着天壤之别,他说他所崇敬的老师“精神尤佳,头发胡子虽是白了,脸上的颜色却红润而富有生气”。看来,某一件事、某一个人确乎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许寿裳,这位近代大儒章太炎的弟子,与鲁迅有着30年相同人生际遇的学者,毕生从事文化与教育的绍兴文人,他的精神气质、他的“授古证今,指中例外,博奥渊雅,滔滔不绝”的丰神,让自称顽劣的袁珂着迷。从此,袁珂“忽然变成好学生了”。在许寿裳的耳提面命之下,袁珂含英咀华,笔耕不辍,在漫长的学术生涯中发表了煌煌800 余万字的学术文章,被公推为中国神话学会主席,成为中国神话研究的杰出专家。学界评价他是“继鲁迅、茅盾之后中国神话界的又一位大师”。
高足木秀于林,客寓成都的许寿裳不负他乡寂寞了。
时间来到1948 年的早春二月。
时任台湾大学中文系主任的许寿裳遇祸身亡,他的华西协合大学的学生袁珂也在台湾。闻听噩耗,袁珂不禁“悲从中来,欲哭无泪”,他提笔为恩师撰联一副以表哀悼:
希望寄前途,一代儒宗遽殒,应教盈眶倾予泪;
典型留后世,三千桃李同悲,何来逆竖夺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