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和光的柳叶刀

来源: 2023年06月27日 作者:校史馆 雷文景

吴和光(1910.4—1994.9) 四川巴县人,临床外科学家,一级教授。曾任四川医学院副院长、附属医院院长。华西医科大学神经外科、肝胆胰外科、器官移植创始人、中国生物医学的创建人之一、《中国现代医学》主编,曾与中国名医吴阶平、诸少侠共同组建深圳南山专家诊疗中心并任名誉院长……

承先启后的川医老院长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历届掌门人:启尔德(加籍)、甘来德(美籍)、启希贤(加籍)、戚寿南、杨春普(美籍)、李延安、杨振华、白英才、吴和光……巴县人吴和光位列第九,时间从公元1950年开始,终于1968年,在位18年,是医院历史上共计18位掌门人在位时间最长的。但这仅仅是吴和光作为医院行政首脑的时间,作为一名医生及医学教育家的时间刻度,却比这18年更加漫长。

吴和光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的这副孔武身板让很多人都不敢将之与拿纤巧手术刀的医生联系起来。然而难以数计的手术证明,他的一双宽阔的大手并不逊于绣花玉指。早在上世纪30年代中期,这位刚毕业的巴县小伙子就跟随中国名医董秉奇创造了多项四川医学之最。那时候,他已经“熟练掌握了胆囊摘除术,乳腺癌根治术等当时成都未曾开展的手术;大胆对急、慢性胆囊炎进行急诊或早期手术治疗”,后来,“他又率先在四川实施十二指肠胰头切除术治疗胰头癌”,又曾与另一位名医黄克维合作“开展脑外科手术,创建了我国西南地区第一个神经外科,并协助胸外科开展了胸外科肺叶、食道切除术等多项手术”。

上世纪50年代初期华西坝的洋人悉数归国,黑眼睛黑头发的中国人便挑起了四川医学的重担。1950年,吴和光被委以医院院长之职,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的第一任院长。鼎革初兴,百废待举,年方40岁的吴和光医生翻开文案有如探视病家的病历。当时的医院状况是,全院有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共计4科,这4科仅设有230张病床,这是一个远远不能令人满意的数字。而医疗设备呢,实验室呢,大楼呢?那些错彩镂金的中西合璧的医院楼宇已经不敷使用。吴和光强烈地感到他将站在前人的肩上向更高处迈进。他后来的确一步步地向前,超过了他的前辈。当他从院长岗位离开时,他和团结在他周围的同仁们为这所医院留下了如下记录:兼并成都的两所专科医院使其成为本院的耳鼻喉科与精神病科。增加了三幢大型建筑,分别为门诊大楼、外科大楼、内科大楼。“增添了现代化设备,制定了一系列现代化的管理规章制度”,增加了800张病床,已经“拥有病床1000多张”。这些数字记录了吴和光的成就,也记录了他的汗水。他的一位学生曾回忆道,老师“日夜操劳,所有工作都亲自组织领导,参与构思设计、亲临现场指挥……”

如果说民国时期华西协合大学教学医院的医技力量只能为少数人、尤其是少数有钱人服务的话,那么这扩展的医院无疑使四川以及西南地区的病员感到欣慰有加了。从此以后,在广大的患者心中,昔日的“教会医院” 被另一个名字所代替:“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老百姓简称“川医”。对于患者来说,川医何其神圣,以致于四川医学院于1985年更名为“华西医科大学”,2000年华西医科大学与四川大学合并,更名为“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却仍有许多人固执地说:我要去“川医”看病。对于一般人来说,他们能记住“川医” ,却未必能记住吴和光这个名字,或许,吴和光就与他名字本身所昭示的一样,“和其光,同其尘”。

一把刀能“从头做到脚”

吴和光的声名只有在他手术台上康复的患者知道,只有专业领域内的众多行家清楚。他行医58年,从事医学教育同样58年,遍布全国各地以及海外的学生们也都了解他们导师的为学与为人。

“一个好的外科医生是决定病人不开刀,而不是开刀”。曾当过吴和光医学学术秘书的何生医生用这一句话来概括老师对医术的理解,这样的境界是一般的医生难以达到的。然而,一旦吴和光拿起那把柳叶刀,刀锋所至,他能够“从头做到脚”,这在当年的全国极其罕见,而在四川、在成都、在华西坝,吴和光却是唯一。凭着那把犀利而准确的柳叶刀,和深厚的医学理论与实践功夫,吴和光41岁就成了一级教授。关于吴和光的高超医术流传着不少趣闻。那时候,华西医院的另一个妇产科名医乐以成每每需要外科支援的当口,总会大声呼唤:“吴麻子呢?快把吴麻子叫来!”吴麻子是吴和光的绰号,吴麻子更是一流的专家都异常信赖的外科绝顶高手。在华西坝还流传着另一个段子,是家庭妇女乐意传播的:说是不要看吴和光那么有本事,他们家吃的猪肉没有一块是成型的。原来,传说他每每将家里的猪肉用来操练刀法,因此他们家餐桌上哪有一块巴巴适适的肉呢。

吴和光不苟言笑,眸子里总是透着威严。每当他出现在外科各病室,下属和学生们便一片肃静。他对学生是异常严格的,这种风格直接师承于他的老师,中国名医董秉奇。当年在手术台上,老师曾用手术钳狠敲他那双初上手术台的笨拙的手,敲得他的手生疼难耐,他知道了什么叫“严师出高徒”。

在学生们的记忆中,他的威严并不是开口发话的时候,而是他沉默的时候。他在沉默中观察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谁是勤奋的,谁是偷懒的,他皆了然于心。一旦他开口对学生发话,他的话也并不啰嗦,就像他那把柳叶刀一样,简练而犀利。他的夹杂着中英文的话语可谓字字千金,总是会点到问题的要穴。他的学生郑树森曾回忆说:“我于1984年考入四川大学(即四川医学院),攻读肝胆胰外科专业博士生,有幸师从吴和光教授。导师每周在华西坝有名的古建筑钟楼旁召集七八个学生汇报一周的学习工作情况。他听得很专注,随后一一作评论,指导。他要求我们用英文书写病历,他修改过的病历,上面连单词中错一个字母都用红色笔圈出来改正。”郑树森后来成长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是中国医学界器官移植领域的翘首,真可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另一个学生张肇达后来也成就不凡,担任过华西医科大学校长。

在吴和光威严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却是一颗滚烫而柔软的内心。与许多大教授一样,他在“文革”中也遭受过令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但他后来在谈到那个话题时,却每每表现出宠辱不惊的态度,令闻者钦佩不已。有一位资质颇高的学生深得吴和光的器重,无论在学业和具体生活中吴和光都对他给予极大的关怀,但这位学生却在当时的高压下对他刷了大字报,说他毫无道理地修改他的文章,吴和光听说此事后只是淡淡地说:“他怎么不说通篇文章我给他改了19次,拿出去发表时对方一个字都没有修改呀。”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毫不记恨那些冒犯过他的学生的。

引领四川医学迈向前沿

“文革”结束后,吴和光以超常的速度埋头工作,更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医学该怎样跟上前沿的学术。

《临床医讯》杂志是吴和光在1971年创办的,在国内众多医学学术杂志中,它被学界评价为匠心独运,别具一格。创建这份杂志缘于吴和光对临床医学高层次人才培养的高度重视。

他于1979年向教育部提出培养中国临床医学博士的建议,很快得到了教育部的同意。这是中国自行培养临床医学博士的首个培养方案,而在彼时的华西医科大学,中国第一个临床医学硕士点、博士点和博士后活动站也顺势建成。

吴和光,当他治愈了无数病患,当他晚年漫步于华西坝金色的银杏树下,不知道他能否记起自己1932年毕业那年的英姿。那一年,爱好足球运动和田径运动的吴和光代表学校参加成都市民运动会,他一举夺得了400米跨栏跑的冠军。在以后漫长的人生路途中,他同样以自己扎实的专业基础,勤奋的治学态度,高超的医疗技术,开阔的学术胸襟完成了他一生的医学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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